被拆承重墙频频上热搜背后，不能承受之重
杭州市花园府小区。潮新闻记者 李世嘉 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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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日，据媒体报道，深圳市怡海花园小区8栋一户业主家中装修，砸掉了装修房屋内承重墙，楼栋其余业主陆续发现家中出现裂缝，引发多户业主对楼栋结构是否安全的担忧。
事实上，最近2个月来，承重墙被拆的问题频频登上热搜。从哈尔滨利民学苑小区“私拆承重墙事件”4人被刑拘，再到广东肇庆暴力装修“打通42套房”……房产领域无疑是国人最敏感的神经，而承重墙问题又是涉房纠纷中最棘手、影响最大的。
随意拆除承重墙的后果，大家能从一张张照片、一段段视频里有感性认知。而在法律责任、修复责任的认定背后，则是一段段无辜住户被“野蛮装修”牵连的血泪史。如何对“野蛮装修”划红线？怎样才能避免赔偿金额动辄8位数、9位数的严重后果？
被凿开的剪力墙。潮新闻记者 李世嘉 摄
有人赔几百万、有人锒铛入狱
谢琳（化名）没有想到，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小区业主群里人人指责的“缺德业主”。
去年，谢琳在杭州买的一套二手房自住装修过程中出现了意外：在安装中央空调时，装修工人没有认真看设计图纸就动手敲墙，结果误敲到了承重墙。因为装修动静比较大，有邻居过来探视，发现承重墙被敲，立即将照片发到小区业主群里，群里顿时炸开了锅。
之后有楼上住户表示，家里墙面出现了小裂缝，怀疑是谢琳家误敲承重墙所致。这让同楼幢的业主人人自危，要求谢琳必须给整幢楼做安全鉴定，并向住建部门举报了她。
房屋承重墙是房屋的公共部分，对房屋的使用安全和使用寿命具有重要的作用。为了个人利益擅自拆除或破坏承重墙的行为，损害了相邻业主的公共利益和财产权益。如情节及后果严重，危害到社会公共安全，还可能要承担刑事责任。
谢琳家误敲承重墙被业主举报后，根据相关法规，房屋建筑使用者在装修过程中擅自变动房屋建筑主体和承重结构的，责令改正，处5万元以上10万元以下的罚款。谢琳被顶格罚了10万元。
但这还不够。破坏承重墙后，需要给房子做安全检测，并修复加固。当时楼上不少业主要求谢琳给他们家也做一下安全检测。谢琳咨询了专业鉴定机构，得知每户的检测费用可能就要上万元，如果楼上几十户业主都要求做一遍，再加上维修，那就要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元。那段时间谢琳精神压力极大。
好在专业机构的安全鉴定报告结果是：房屋的安全性等级评定为A级，无危险结构组件，能满足安全使用要求。谢琳如释重负。之后，谢琳又付了鉴定检测费以及维修加固费数万元。
专业机构的工作人员说，像谢琳这种情况，责任主要在装修工人，可以找装修公司出钱。但谢琳当时敲墙找的是零工，出事后对方明确说自己赔不了那么多钱，谢琳最后不得不自认倒霉，承担了大多数费用。
在付出了将近15万元的代价之后，谢琳对这一段焦头烂额的经历很有感慨：“每个装修的人，都要对承重墙有敬畏心。”
相比谢琳，2021年萧山瓜沥商贸公寓一业主私敲承重墙导致整栋楼变D级危房，后果更为严重。事发后，该业主、包工头因涉嫌过失以危险方式危害公共安全罪，被警方采取刑事强制措施。其他住户紧急疏散，暂居别处。
今年，关于该事件的最新进展是：该幢楼经过两次加固，目前鉴定为B级，住户陆续搬回；当事业主支付该楼其余35户业主安置费和赔偿费共计149.71万元，并支付了该幢楼房维修加固费用102.5万元，总共付出了252万元的代价。幸运的是，由于取得了该楼35户所有业主的谅解，当事业主最终免于被司法机构起诉。
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可以看到，私拆承重墙相关案例情节严重者，肇事者锒铛入狱。比如河北阜城的一位史某，改建房屋时将老院西屋与堂屋的承重墙拆掉，2018年5月，改建的房屋中间横梁断裂造成房屋坍塌，造成5人死亡。史某因犯过失致人死亡罪，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一个月。
哈尔滨居民楼“私拆承重墙事件”导致200多户业主连夜紧急撤离，损失超亿元。虽然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审理中，但租户、施工人员及物业经理等5人因涉嫌过失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被警方采取刑事强制措施，对涉事房屋所有人和物业公司也将从重按上限处罚。法律专家认为，肇事者将面临民事、行政、刑事三方面责任和处罚。
被打通的楼板，业主企图将楼下检修层纳为自家地下室。潮新闻记者 吴佳怡 摄
私拆承重墙为什么屡禁不止？
像谢琳这样私敲房屋承重结构的现象在杭州并不少见。
最出名的，当属萧山瓜沥镇商贸公寓事件，该新闻曾冲上微博热搜；去年，转塘的祥生云境小区10多户一楼业主暴力砸穿楼板，试图将楼下的检修层纳为自家地下室，被小区众多业主举报；今年2月，位于笕桥的花园府小区，因为部分楼幢的2楼租户违规装修破坏了剪力墙，导致多位住户家中出现墙体开裂。
国家注册一级建造师陈利锋告诉潮新闻记者：“剪力墙和楼板都属于建筑的承重结构”。其中，剪力墙又称抗风墙、抗震墙或构造墙，主要作用包括承担建筑的竖向荷载及承担侧向力的作用，破坏剪力墙一定会影响楼幢的承重能力；楼板属于水平结构，破坏或凿除也会影响建筑结构。
《浙江省房屋使用安全管理条例》第十条明确规定：“住宅房屋装修不得拆除、变动房屋基础、梁、柱、楼板、承重墙、外墙等建筑主体或承重结构，不得超过原设计标准增加房屋使用荷载。”但在实际装修中，私拆承重墙的现象为何屡禁不止？
潮新闻记者从杭州市房屋安全鉴定检测中心了解到，他们每年都会接到不少私敲承重结构后的咨询案例。
一位工作人员表示，私敲承重墙的原因大致可以归纳为三类，“一类是想要增加房屋的使用空间，比如老小区住户会把阳台和卧室之间的墙敲掉，商品房小区住户会把飘窗砸掉；一类是改变房屋结构，比如把房子改成群租房，或者对房子的功能空间做大调整；还有一类就是安装中央空调、风管机等设备管道时要开孔或凿洞，敲到了承重结构。”
对此，陈利锋说，老小区通常为砖混结构，砖墙都承担承重功能；法律法规明确不允许业主擅自敲掉飘窗，有些飘窗具备一定的承重作用；至于装修时涉及设备管道的施工，通常毛坯房都会预留相应的管道位置，除非业主考虑移位并进行二次开洞。
“二次开洞要先报备物业，由相应的工程人员判定是否会对结构造成影响；且二次开洞时对孔洞直径大小、间距、位置等须按相应规范要求，杜绝野蛮施工导致破坏主筋等行为。”陈利锋介绍。
一位物业管理人士告诉潮新闻记者，野蛮装修、私拆承重墙等现象之所以屡禁不止，一方面是因为装修过程缺少监管，另一方面是业主法律意识淡薄。他说：“目前业主装修过程主要由小区物业监管，但往往力不从心，业主口上答应不做改动，暗地里关起门来偷偷施工，等到物业上门巡查发现时错误已经酿成。”此外，不规范不专业的装修游击队，也容易导致误敲承重墙。
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官网截图
住建部已发文明确各方主体责任
有数据显示，2012年以来，全国发生的49起房屋建筑倒塌事故中，有25起为既有建筑改扩建擅自拆改建筑主体结构或者加层、改变使用功能增加荷载等情况引发的事故，占比超过50%。
在很长一段时间内，对于装饰装修的相关法律法规，各地存在执行力度不一、相关主体责任落实不到位的情况，规范管理缺失，监督环节以及处罚措施不足等问题较为突出。而私拆承重墙严重威胁到住户的生命财产安全。
为了根治这一乱象，今年6月9日，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发布《关于进一步加强城市房屋室内装饰装修安全管理的通知》（以下简称《通知》）明确了装修活动中涉及的各方和各相关部门的责任，包括了设计单位、装饰装修企业、物业服务企业以及地方政府等。
《通知》出台后，已经有一些城市开始行动起来，比如上海市宝山区罗店镇综合行政执法队成立了专班工作小组，在每个新交付的小区，带领新业主现场辨识房屋的承重结构，并针对装修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损坏房屋承重结构、违法搭建等行为，以案释法、深入浅出地进行现场答疑，将“事后强制”转为“事前防控”。
浙江工业大学中国住房和房地产研究院副院长金细簪认为，《通知》的出台有利于进一步规范房屋室内装饰装修行为，消除各责任主体的侥幸心理，增强责任意识。
她对业主及装修人提出了几点建议。首先，应当选择有经验、有专业资质的设计公司和装修团队，确保室内装修能够保证工程质量和安全；其次，未经原设计单位或者具有相应资质等级的设计单位提出设计方案，禁止变动建筑主体和承重结构。凡涉及拆改主体结构和明显加大荷载的，必须向当地行政主管部门提出申请，由房屋安全鉴定单位进行安全审定，批准后再实施。
金细簪还表示，对于装修单位而言，从业人员包括一线工人也应当定期进行安全培训，不断提高专业技能和安全意识，严格按照标准施工流程进行施工。“住房安全无小事，承重墙是设计施工的红线，一定不能抱有侥幸心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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